连州为什么特别？——观连州摄影节十五周年特别回顾展有感

按：这是在连州摄影节十五周年特别回顾展和2019年连州摄影节广州新闻发布会上的一个简短发言，未做大的调整。

我觉得，这十五年来连州摄影节之所以一直惹人瞩目，离不开一个有雄心且独具慧眼的当家人-段煜婷，她的厉害之处在于牢牢把握了以下两点：

一、尽可能地独立自主运营，这是连州成功的前提。当然这也侧面说明了清远和连州市政府的过人之处。远的不说，就拿中国当下的足球和篮球来说，就可以看出这点的重要性了。作为一个观察者，我是一步一步看着这些变化发生的，本就应该给艺术更多自主的空间，这样文化才能够不断注入新的内容，保持活力，才能做出品牌。当然，这一点说说容易，但要真正做到，其中之甘苦心酸，非外人能道也。

二、坚持学术性，坚持展览规模小而精。每一年都有相对明确的学术主张，这是连州的鲜明特色。也是连州所以能在众多摄影节中脱颖而出的主要原因。

从历年的学术主题来看，连州摄影节对摄影这一媒介有着比较成熟的把握。我们知道，摄影本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媒介，它包含或者呈现出来的面向极其丰富，涉及大量交叉学科。连州每一次学术主题的提出，都是试图对把握摄影媒介丰富性的尝试。我们不妨来理一理。

第一届2005年提出“双重视野：从连州出发”。第二届2006年提出“原点：观察和被观察”。杨小彦老师是这两届的学术主持，杨老师因为是当代艺术界的理论家和批评家，他的开放的视野给连州注入了一个非常高的起点。法国策展人阿兰·朱利安则带来了国际性的视野，这一点一直延续到了连州的今天。应该说，由平遥摄影节所引发的对新摄影的积极讨论从北方一路南下到了连州，并在连州真正开始发扬光大。所以，连州其实有一个非常好的开始。

连州由此开始向一个具有开放性、国际性和高学术水准的中国摄影节进发。这大概可以用“以连州为出发点，立足于摄影同时又超越摄影，探索摄影艺术的边界和更多可能性。”来概括。

2007年的主题为“影子的炼金术”。这是跟当代艺术的一次近距离接触。我觉得这是连州试图进一步走向前卫和先锋的尝试，也就是把摄影和当代艺术做了更为紧密的联系，这一点其实是呼应了20世纪国际上六七十年代以来当代艺术对摄影的大量使用。在这一点上，跟上国际步伐显得很重要。

2008年和2017年的“我的照相机”和“你的自拍杆”。这两届有一个呼应关系。首先，08年栗宪庭和鲍昆老师的介入，主张回到“我”和“照相机”以及现实的基本关系上。强调“我的照相机”在直面现实那种不可替代的特性。这一点与当代艺术对摄影的大量挪用保持了距离。2017年的“你的自拍杆”，是对这种摄影直接性的再次强调，当然，这里面还涉及自拍这一行为和图像生产、互联网、社交网络的复杂关系问题讨论。

2009和2011年的主题“在场与再现”和“向着社会的景观”。着重强调新闻报道摄影和社会景观摄影。这是主办方对摄影复杂面向的一次体认。摄影除了成为一种艺术的方式，另一方面，其传播媒介价值需要得到认识。09年策展人普雷基和陈卫星老师因为他们的新闻传播理论的背景，重点在于讨论新闻报道摄影在新的历史时期，如何贡献新的文化路标和指引的主题。这是对摄影在新闻纪实方面价值的坚守和重申。

2011年“向着社会的景观”是对美国新纪实摄影同名展览的一次借鉴，当然，更是为了回应当下中国景观社会的种种问题，也是差不多从这两年开始，国内出现了大量景观摄影，有针砭时弊之效，使得景观摄影成为圈内热议的一个现象。这一现象一直影响至今。

2010和2012年， 主题分别为“这个世界存在吗？（费大为）”和“故事，距离真相有多远？（弗朗索·萨瓦尔）”。似乎从向着社会的摄影中稍稍回撤，关注图像本身的哲学思考，意在质疑图像和现实之间的关系。这背后当然更关涉权力的话题，无论是摄影对现实的复制也好拷贝也罢，能否抵达真理或者真相，这后面涉及到权力和资本对图像的征用，约翰伯格和桑塔格都讲过这个问题，我们该如何使用图像？弗卢塞尔在《摄影哲学的思考》一书中也把摄影的本质描述为“影像-装置-程序-信息”，进而强调作为摄影师如何与装置博弈来获得自由的途径。

从2013年开始、到14、15、16、18年，连州摄影节又开始把主题放到一个全球的视野中，发起对于全球重大课题的讨论。“告别经验（也是对之前策展理念的一次调整）”、“扩张的地域”、“无乐不作”、“时间之风”。我觉得这是一个国际性摄影节展览不可回避的任务。

话题涉及移民难民问题（刚发生一个惨案，越南移民39人死亡）、消费时代，由消费主义所触发的诸如恶性竞争、区域冲突、能源危机、环境恶化等一系列当下问题。可以说是直面现实困境。这个也是当下全球艺术界的一个基本趋势，艺术已经越来越介入生活和现实。

2019年，非常有意思，主题为“不期而至”，这是在经过多年国际社会话题的讨论之后，对摄影媒介自身问题的再一次审视。实际上是回到了摄影最初的问题，受透视、曝光、光线种种因素控制的装置，往往带有不可控制的意外结果，这些意外成为一些艺术家追逐的目标，这也似乎是对理性时代的一种讽刺，也是艺术家对时代的一种反抗。

这15年，我觉得连州不断地在回应着关于摄影的基本话题，有指向摄影之外的，也有面对摄影自身的。比如真实与虚假、再现与表现、媒介与现实、科学与诗性、权力与抵抗、观看与被观看、传统与当代。

摄影是什么？将成为一个永远被追问的话题。借助于这种讨论，我们似乎在逐渐立体全面地了解摄影这一看上去透明的媒介。

这些学术讨论让摄影成为了最具先锋性的媒介，也使连州影展成为最具前卫性的摄影展览。

祝福连州摄影节！